第107章 惟有饮者留其名_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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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惟有饮者留其名

  “季璋兄,你别这样。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天光大亮,左远道早已回到了小院,却还躺在榻上大呼小叫喊着酒友。让人一听就能知道他醉得有多厉害。

  到底是严光体贴,顾念着在宓留镇的情谊,差人抬他回来。

  左玄确实是个出了名的软蛋。

  程青雀曾经说过,如果左玄道长活在她的戏本子里,那他被分配的角色一定是女主角。这倒与道长的姿色和癖好无关,纯粹源于他命运多舛又多遇贵人的特点。

  左玄愤愤不平,凭什么是女主角?老子也可以是生本戏里的男主角啊。《王子乔成仙》、《穆天子会王母》,都是不错的戏本,凡人飞升,美女在怀什么的。

  妙珠先生笑了:“这位男主角,请问有哪一次逃命靠的是你自己?哪次惹了祸,不是先生我,怜香惜玉,下场子去捞你?”

  她一抹鼻涕,一咧嘴,得意洋洋拍拍自己的胸口,只差让眯缝眼小“媳妇”管她叫“老公”。

  “你好,你好。你还不是得靠着老狐狸口味重,眼睛瞎,香臭不分地来捞你?哎呀,原来你才是女主角,你们全家都是女主角。”

  左道长的反击很有效,写本子的立刻恼羞成怒,欲要踢烂他的屁股:“有种下次被人揍,别放你的“穿云箭”。”

  妙珠先生的话虽然难听,道理却还有几分。左玄的命理确实有趣,一边娇弱无力,蹉跎孤苦,一边又有贵人襄助,奇遇不断。他这一路招摇撞骗,混吃混喝,除了贴身保镖程青雀,还有许多凭空生出的“护花使者”。只因为左道长不像程夫子那样死脑筋,很知道认怂的好处,认怂不吃亏,活命最要紧。贵人缘,是左道长仅次于话术的第二大生存法宝。

  这,确实是美女主角才有的命格……

  上一次被“救美”,救他的英雄就是严光。

  那日在宓山捉白猿,女夫子和狐狸精全折进去了,只让道长一个逃出去给崔皓引路。这二人遣他出去时,口气还轻飘飘:“有我们吸引主力呢。不就是报个信嘛,见机行事。”

  这两个同伙乔装打扮,玩“娇花被劫”玩得不亦乐乎,却让左玄一人走那么远的路报信,气得道长只想骂娘。

  果然步步该栽,宓山的那伙流匪完全不讲“军纪”,来打劫也不“理齐队伍”,稀稀拉拉,三三两两,前头的主力已经收工回山了,后面路口竟然还有刚要赶来捡漏的蟊贼。

  蟊贼不大,人也不多,可要收拾天师却也绰绰有余了。左道长身边没有金银消灾,惹怒了强盗,眼看就要一刀两断,命丧当场。

  他本来还有保命绝招穿云箭可以召唤“保镖”,却因为匆忙换了车夫的衣裳,把法宝落到道袍里头没有带出来。真是大意失荆州,魂断绝龙岭。

  道长恨得咬牙切齿,他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两个没义气的狗东西。

  千钧一之时,到底还是“女主角”的运气救了他。

  严光来了,放了一箭,不是穿云箭,而是雕翎箭,正中贼人眉心,又准又狠。

  严光本是去烽燧巡防,归来时路过洛水,知悉了崔皓的行踪,如获至宝。数月前,大意放走了崔先生,如同断了将军“臂膀”,实在是严光心中遗憾。

  为了弥补遗憾,寻回崔皓。严光特转道赶往宓留镇,多方打探才知道他竟流落土地庙里成了花子。

  宓留与孔城一衣带水,宓留县尉见是孔城同袍来了,自然热情招待严光一行。恰在此时,钦差密使带了太子教令传谕各州,沿途保护天师一干人等。严光见到传信的那几个“画师”,听出了程青雀的要紧之处,立刻现,这是孔城搭上天梯的难得机会。

  “湖山三友”已和崔皓进了宓山,严光当机立断,替能奔达主动拦下了保护贵人的差事,这才有了此后的一番遭遇。

  可惜,严季璋竭尽全力把“天梯”骗回了孔城,却到底没能劝崔先生回头。

  生在宓留的这些事,严季璋当然不会对天师和盘托出。前因后果,有的是在赶往孔城的路上向随从打探得,有的得于今日酒席间与严光的谈讲,有的则是源自与两个跟班七杂八的聊天,经左玄拼拼凑凑打通了事理。

  左玄回忆了前因后果,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严季璋虽是道长的救命恩人,可此人的心肠似乎也不像表面看来的那样干净热诚。

  程夫子的特长是看旧书,编故事,左道长的本事却在听闲话,拼故事。程青雀若有烦难总爱和左玄商量,因为他“身负异能”,能抓着只鳞片爪,拼凑出整条巨龙。不过拼完了“巨龙”,他却一定没有本事去屠龙。这到不打紧,“屠龙”是夫子的专长。

  左玄比一般人更容易听见闲话,因为他长得小鼻子小眼,看来人畜无害,又嗜酒贪杯,一眼可见的“没出息”。

  说起喝酒来,道长常常抱怨,说他贪杯的毛病是程青雀给勾出来的。

  程夫子不同意,怪他这毛病是家族遗传。

  左玄的父亲左岳就曾经是个酒鬼。因为喝酒误事,还把丹鼎道教宗的正位给弄丢了。

  左岳白白投了正统嫡系的好胎,却没能功德圆满,好比一副双6刚开局,已经走脱了十四个棋子,只差一子就能获胜,他老人家偏偏就用这一子陪着对家顺顺当当把自己逼到了推枰认输的境地。

  这时运,这手气,也真是天下无双了。

  自此之后,左岳老道长幡然醒悟,立志戒酒,不但自己戒酒,还严令独养儿子左玄滴酒不沾。

  家门不幸,左玄没有修道的天赋,跟着老子勤学苦练了十年,丹鼎神通还是半点没有。与此相比,当年获胜的那位教宗简直万事顺遂。不但自己功成名就,他家的大公子也已经早早修成了半仙之体。

  左玄小道长挥特长,把他在道门内外听见的种种闲话,片片鳞爪拼起来,凑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条“巨龙“——“父亲,我觉得凡人凭苦修可以练成半仙飞升一事,应该是.....道家为骗钱财而攒的局。咱家祖宗的见识才是对的,人神本处二境,其间漏洞就是不周山,寻不寻得到要靠缘分,与修炼是否刻苦没有半点关系。”

  左玄的“巨龙”还没飞起,就被他老爹杀了个片甲不留。

  左玄为这条龙卧床三月,才把被打烂的屁股养好。也难怪他老子要生气,他家本是道门,修道就是他的功课,他这话就好比学问差劲的书生,自己做不成事,还说隔壁那些好同学的文章是抄来混饭的。

  左岳虽然打烂了儿子的屁股,却在儿子的“巨龙”里看到了赶教宗的唯一希望。左玄的屁股还没养好,老爹就出门云游,寻找不周山去。估计不成了正果,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爹爹修仙去了,娘亲和儿子还得吃饭,没有大神仙爹爹养活,只好相依为命。开头靠娘亲帮人缝补,拉扯左玄。

  左玄长大后,走江湖骗饭吃,奉养母亲。好在他这饭骗得还不错,用他骗来的“下贱钱”替他老娘在蜀地娘家置了不少田产。老娘操劳了大半生,也不愿出川了,就在那里靠着地皮,吃吃喝喝,花天酒地,过起了毫无仙气,十分世俗的好日子。

  左玄走遍大江南北,却没有一次有幸运遇见“修仙”的老爹,只是每年都会回蜀地看望凡人老娘。老娘勾搭了好几个清俊的小面,逍遥快活,早就忘了左岳的模样。年长日久,就连左玄都快不记得父亲长啥样了。

  只有那句“吃酒误事,修真大忌”被印在了脑海里,作为纪念保留了下来。

  既然干了这一行,左玄也不指望扬名立万,光耀门庭了,只希望他日,万一遇见了云游的左岳,他可以骄傲地说一句——“儿一直严守父命,滴酒不沾。不过,凡人炼丹修行真的就是骗钱的鬼话,我就是这么一路骗下来的。”

  左玄入世后,把“坑蒙拐骗吃嫖赌”干了个遍,唯独这“喝酒”的戒,一直不曾破。直到那一年盛夏,到了血霉。他初入长安,人生地不熟,先是在驿路上和一个母夜叉争道,被揍了一拳败下阵来。后来没走几步,又被毒日头一照,从马上摔了下来。

  等到清醒了,却是在树荫下。

  那个揍他的母夜叉正搂着他的头,往他嘴里灌着什么。

  “呸!”左玄吓得赶紧起身。

  “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你给我吃的啥?”

  左玄十分紧张,母夜叉到如释重负。

  “我当把你打死了。请你喝酒,算是赔罪”

  道长闻言,立刻眼泪鼻涕,骂女夫子是“乌龟贼强盗,玷污了仙家清白”。

  这不骂还好,听他一骂,女强人顿时火起。

  “我让你骂!“

  掰过道长的脑袋,生生把半壶好酒全灌进了他的嘴巴里,把“仙家清白”糟蹋了个彻底。

  灌完了,还不忘得意地问“苦主”:“好喝不?”

  “好喝。“道长哭了,哭得如同死了亲爹,因为原来......酒是真的好喝,他这辈子从没喝过这样好的东西。

  “还晕,不?“

  “不晕了。“

  “呵呵,你那是中暑了。藿香酒最解热毒。“

  从此以后,左玄就变成了一个酒鬼。

  成天拉着固定酒友母夜叉和其他临时搭子,组各种酒局。

  他记得自己把戒酒的原因告诉程青雀时,却换来母夜叉一句屁话——“你娘真不容易,她怎么没把你爹打死?老不贤。”

  “你怎么骂人家长辈啊。我骂你爹你干不干?”左道长觉得还是要捍卫一下本门尊严。

  “我爹?呵呵,我爹……就是喝死的。”她打着酒嗝,笑得像个痴子,“脑袋……泡在酒缸里……那叫一个香……”

  左玄躺在榻上,迷迷糊糊想了这许多往事,突然觉得额头上又挨了母夜叉的拍。

  勉强睁开眼。

  竟然不是悲惨往事,而是残酷现实。

  母夜叉程青雀真的从“监牢”回来了,正瞪着俩大眼珠贴在他边上。

  左道长吓得浑身一颤。

  “亲娘咧!”

  “亲娘”不愿认儿,照着额头又是一记:“还装醉呢?”

  “嘘。”左道长忙将食指树到唇边,左顾右盼了一阵,方小声道,“可了不得。”

  “了不得什么?”

  程青雀蹙着眉,听完了左玄新拼出的一条霹雳大“巨龙”——“能奔达不简单,他应该知道天眼是个啥。而且他…….也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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