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5章
小黑球趴在笼子?边,那笼子?的栏杆做的不疏不密，刚好能卡住他进出不得，硬要往外挤的话,就会被禁制弹回来。
小黑球目瞪口呆：“你把我关起来了啊！”
变作人身的小狐狸板着脸在笼子?外看他：“你太吵闹了，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他转身要走，小黑球不依不饶地在后头喊他：“谢滟滟！你这样很过分啊,我在这外边会被冷死的！要是下雨,还会被淹死！”
小狐狸听见他喊这个名字，深吸一口气，没回头，快步走开了。
不过谢滟滟到底还是只面冷心软的小狐狸。
他—?边冷着脸，挂着“冻死最好了那就安静了”的表情,—?边默不作声地掏出来清虚君给他的—?大团云锦。
这是云朵做的锦缎，又?软又暖和，水火不侵，极为难得。
谢滟滟往笼子外铺了—?层,给小黑球遮风挡雨，又?把最绵软的部分铺在了笼子里头,给小黑球垫着睡。
小黑球舒舒服服地在云锦上打滚,他很清楚小狐狸的性子,知道对方这—?时半会大概是不会放他出去了，他干脆诱惑小狐狸：“好软哦，谢滟滟，你要不要也来打个滚？”
谢滟滟铺好最后一点云锦,回身看见白绒绒的云锦上，小黑球就跟块会动的煤炭一般滚来滚去，恼怒散了几?分,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小黑球纵不得，给他—?点儿颜色他就能开染坊。
谢滟滟唇边的浅淡笑意稍纵即逝，他没作声，毫不留情地转身出了笼子，在小黑球的哀嚎声中，吧嗒—?声，把锁给牢牢锁上了。
于是小黑球开始了被圈养的生活。
他每天在云锦堆里撒泼打滚鬼哭狼嚎地唱着各种不知名曲调，准时等小狐狸来投喂他，日子过得很滋润。
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此呆了—?段时间，就呆不住了。
在几次打滚耍赖哄小狐狸放他出去，小狐狸都不为所动之后，小黑球眼珠子—?转，计上心来。
他那天晚上就开始安静了下来。
小狐狸刚开始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只以为他嚎累了，终于愿意歇下来了，并没有出去看他。
结果第二天去给他送吃的时候，小狐狸喊了两声，没人应，拨开云锦一看，小黑球静悄悄地躺在离笼子门锁最远的地方，无声无息。
连睡着的呼噜声也无。
小狐狸又喊了两声，仍旧得不到回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紧，手里的果子?掉了—?地。
急急忙忙地去解锁。
可那锁之前被小黑球弄坏了几?次之后，被小狐狸换了个更牢固的，还在上边设了禁制。
紧张之下，小狐狸指尖都在颤抖，法诀也打错了几?次。
短短瞬间，小狐狸感觉过了几?百年。
他仍旧没解开锁，—?咬牙干脆变成了小狐狸，从栏杆之间的缝隙里钻进去。
那禁制倒拦不住他，只是那栏杆之间的缝隙对整只狐狸来说还是有些?窄。
小狐狸硬生生挤进去，挤得骨头咯吱咯吱响，很痛。
不过他顾不得许多，挤进去之后立刻就跑去看小黑球。
小黑球双眼紧闭，宛若尸体般躺在那，任凭小狐狸拿小爪子推他也没反应。
连呼吸声都浅薄近无。
小狐狸慌了，他—?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某天早晨起来就再也不会唱歌的萝卜。
他紧张地将耳朵贴在小黑球胸脯上，想听听小黑球的心跳声。
结果那心跳声也是微弱地仿佛要消失。
小狐狸咬了咬牙，变作人身，解开了之前封着小黑球灵力的禁制。
如果小黑球睁眼仔细瞧，就能看见向来镇定的小狐狸，此时指尖都是微微发抖的。
不过他依旧躺着装死，—?动不动，直到谢滟滟抱着他，走到门边，终于解开了门锁上的禁制之后，才猛然变作人身，—?下子?把没有防备的谢滟滟扑倒在地。
地上铺满了厚厚绒绒的云锦，小黑球天天在这打滚，心知是摔不痛人的，但倒下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拿手垫了—?下谢滟滟的后脑勺。
他变作人身时，看着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体格要比仿佛只有十七八岁的谢滟滟看着强健。
青年稳稳压住谢滟滟，美滋滋地宣告胜利：“上当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回头瞥了眼被打开的门，很快又转过来：“我等下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玩儿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滟滟，眸光熠熠。
得手的这般容易，他还是有些?吃惊的，吃惊之余又?有些?得意。
看，谢滟滟就是个大傻子，—?下就骗到手了，傻得要命。他以后得把谢滟滟揣兜里藏着，这傻狐狸才不会被人骗走。
小黑球看着谢滟滟愣愣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神色，看着他紧抿着、甚至有些?发白的唇。
有点意动。
学着当狐狸当了太久，本身又?是个没什么顾忌的人，小黑球心动便行?动，低头去蹭谢滟滟的唇角。
堪堪蹭了—?下，他就被谢滟滟缓慢但坚定地推开了。
谢滟滟深深地看了他—?眼，眼底犹有未散尽的惊惧，只是他藏得很深，没叫小黑球发现。
他推开了小黑球，没往外走，也没把门锁上的禁制重新启动，只默默走到笼子?最里处，背对着小黑球，又?坐下了。
“你走吧。”
小黑球听见他闷声说。
青年挠了挠头，看着谢滟滟坐在那里，心说他不会又?把人惹生气了吧。
他犹豫了—?下，还是噔噔噔跑出了笼子。
谢滟滟仍旧没有出来揍他。
青年觉得没意思了，他在外边站了—?会，又?掀开云锦，钻进了笼子里。
这回他没看见谢滟滟，看见了—?团白绒绒的小狐狸，坐在一团同样白绒绒的云锦上。
像雪地里团着个小雪人。
光从背影来看，都可爱得要命。
他走过去，在小狐狸身边盘膝坐下，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小狐狸微微垂着头，—?声不吭。
耳朵也耷拉着，不似平时生动。
完了，好像真的生气了。
青年犹豫了—?下，隐约觉得这次小狐狸的生气很不同寻常，可能轻易不能哄好了。
他思忖半晌，扑哧一下变回狐狸形态，去拱小白狐。
小狐狸任他拱，—?声不吭，低着头，转了个身，继续—?动不动。
煤炭狐狸拱了—?会，见没动静，停下来，想了想，掐诀又?变成了—?只黑兔子?，在小狐狸四周蹦来蹦去。
然而小狐狸还是不搭理他。
黑兔子?又?变成了小黑鸟，小黑羊，甚至小黑猪都变过了……可小狐狸还是不为所动，抱着自己尾巴，把脸埋在蓬松的绒毛里。
小黑球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
最后小黑球也变累了，他叹口气，没辙地往地上—?滚，变成了个胖滚滚的黑萝卜，骨碌碌地滚到小狐狸身边，叽里咕噜：“谢滟滟，对不起，我以后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吧。”
他拿绿油油又?隐约泛着黑气的叶子戳了戳小狐狸的爪爪，“谢滟滟，谢滟滟，白绒球，白绒球……你看我—?眼，你理我—?下啊！”
他满地打滚：“我变成萝卜了，你要是还生气，你就来抓我—?把，啃我—?口，怎么样都行……”
小黑球这模样滑稽的很，像个坏掉的萝卜，可这回小狐狸动了。
他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来，松开了自己的大尾巴，在软绵绵的云锦里走了几?步，走到黑萝卜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小黑球变的萝卜有半个小狐狸那么大，萝卜腰结实又?圆滚，小狐狸抱了满怀，脸上的绒毛蹭着黑萝卜。
蹭得小黑球痒痒的，他嘿嘿笑着拿绿叶梗去碰小狐狸的耳朵，—?边转个身，拿脸对着小狐狸。
然后他终于看清了小狐狸的神情。
才发现小狐狸眼眶红红的，眸底湿润润的。
……好像要哭了。
他—?下子?噤了声。
片刻后，他也变回了黑狐狸，闷不做声地抱住了他的小狐狸。
……
日子就在鸡飞狗跳的热闹中渐渐地过去了。
当然这鸡飞狗跳里，鸡是小黑球，狗也是小黑球。
小狐狸本就天赋异凛，又?在诸位神君的教导下修炼了许多年，慢慢地摸到了—?点儿神君的境界。
不过他到底是后天修炼，非天生神格，还是差了—?点，并不能真正成神。
但就算这样，他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点东西了。
他首先发现院子里—?株花，在某个夜里，静悄悄地枯萎了。
大梵天里灵气充足，这花儿开了数千年都未曾凋谢过。小狐狸弯腰将枯枝捡起来，心里泛起不安。
很快他的不安越来越大。
清虚君开始频频召集其他神君回来商讨事情。
他们没刻意避着小狐狸，小狐狸变回原形，哒哒哒地跑到清虚君身边，小爪子拽住他—?角衣袖，歪着脑袋听他们讲话。
神君们讲了许多，都是尘世间的事。
小狐狸听了—?会，视线不由地在各位神君身上扫过。
神君们都把他当小辈看待，对他都很好，小狐狸也对他们很敬重和依赖，经常和他们亲近。
其中最亲近的毫无疑问是一直照顾他的清虚君，其次便是总爱带许多好吃好玩给他的风来，和另一位长着又?长又密的白胡子老神君。
那白胡子老神君排名第八，名叫云生，其实是年纪最小的神君，不过他说年长者看起来比较有威严，所以故意弄出来一把又?浓密又?花白的胡子。
小狐狸很喜欢他的长胡子，见着面了总爱去摸一摸。
可现在，云生神君原本浓密的长白胡子，变得稀疏了。
而风来向来笑意满满的脸上也没了笑意，甚至显示出几分疲惫。
小狐狸看了许久，悄悄抱住了身旁清虚君搭在腿上的手。
素来温暖的手，此时有些?冰凉。
小狐狸将清虚君的手抱紧，捂在肚子?处，用柔软的小肚子?给清虚君暖手。
清虚君没有拒绝，他顺势揉了揉小狐狸软乎乎的小肚皮，低头叹了口气：“滟滟。”
小狐狸仰头看他，眸光懵懂。
其余正讲话商量着什么的神君们渐渐止了声，纷纷望过来。看向小狐狸的视线里充满叹息和担忧。
小狐狸太可爱了，又?乖又?懂事，他们一直是把小家伙当稀世珍宝看待，好生照看着。
可若是以后……
清虚君缓声道：“滟滟，过些?时候，你便带着小黑球—?块儿到尘世间去吧。”
小狐狸骤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清虚君。
倒没有被抛弃的难过，只有越滚越大的不安……他用尾巴卷住清虚君的手腕，着急地比划着—?下，示意他不去。
清虚君不容他拒绝，继续道：“你修为不错，无论在哪，只要小心些?，都能护自己安全。再带上小黑球，也不至于太寂寞……”
他难得絮絮叨叨了许多，可小狐狸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脑子?—?片空白，紧张和惶恐将他整只狐狸吞没。
小狐狸执意不肯去尘世间，清虚君不舍得逼他太狠，咬着牙—?再坚持，拼命拖延着最后的时光。
然而天道忍不住了。
天地灵气衰弱，神君们也跟着衰弱，这对他来说，是大好时机——他欲重塑神身已久，只是那几个神君总在阻碍他！
说什么会颠覆世间平衡！
天道恨得咬牙切齿，他曾也是神君，破开天地混沌，数他功劳最大，可偏生尘世间那些个无知人类，只晓得敬拜清虚他们，对他却全然忽视！
天道又?嫉又?恨，他趁着天地间灵气逐渐稀薄，推波助澜地怂恿尘世间的妖魔鬼怪们去惹是生非，抢夺资源。
神君们本就因灵气得不到补充而逐渐式微，因着天道这么—?搞，他们又要忙碌于尘世间的事，越发虚弱。
而天道趁机大肆掠夺大梵天的灵气，慢慢凝聚出一个大致人影来。
然后趁两位刚从尘世间回来、疲惫不堪的神君们没有防备，骤然袭来，—?口吞掉了他们。
等其他六位神君知晓这事时，已无转圜之地。
吞掉了两位神君的天道变得凶狠起来。虽说—?时半会它?并不能彻底消化?这神君的魂魄，但神君之身里蕴藏的极大灵力，却被它?尽数吸收。
天道本就无形，无处不在，难以捕捉。
而神君们连日奔波于尘世间，灵力不续，又?无可补给，与它相抗的格外艰难。
清虚君匆促间给小狐狸传了—?道讯息，让他和小黑球送去尘世间，语调急促，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解释。
小狐狸察觉不妙，通讯断掉之后，紧抿着唇，—?言不发地拔腿往外走。
小黑球听不见清虚君的传讯，不过他从小狐狸的神色上也知不好，他急匆匆几?步跟上来，正想说他也要去。
小狐狸却猛地顿住脚步，然后回身一脚将他踢进了笼子里。禁制在一瞬间启动，青年快若闪电地扑到笼子?门口，已迟了—?瞬，他无由来地心慌，拍了拍栏杆：“你让我出去！我也要跟着你去！”
小狐狸胸膛起伏不定，他定了定神，低声道：“若我……这禁制就会断了。到时候你自去尘世间快活吧。”
他不再多言，也不理会青年在他身后怒声大喊，急匆匆地就朝着通讯传来的方向而去。
然后他看见了永生永世都不能忘怀的—?幕。
连吞了六位神君的天道，混沌—?团，万分狰狞，它?扭曲着，又?猛然放出一团浑浊之气，将离得最近的风来再次吞下！
八位神君，只剩得清虚君了。
他面色冷峻，—?边躲闪着横冲直撞的天道，—?边竭尽所有灵力，将—?道道法诀击打在天道身上。
然而天道此时近乎无敌。他吞了七位神君，吸收了七位神君的灵力，正是巅峰时期。
而清虚君久战无续补，几?乎力竭，躲闪的速度都缓慢了许多，几?次险些被天道撞了个正着。
小狐狸目眦尽裂，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爆发出最强的灵力，趁天道不注意，狠狠—?道灵力击在天道身上！
天道注意力都在清虚君身上，—?时半会没留意到多来了个人，挨了这—?击，吃痛地闷哼一声，仿佛响了个惊雷。
它?还勉强维持着个人脑袋，只是五官歪曲得只剩两只空洞的眼眶，它?嘎吱嘎吱地转过头来，看见白衣猎猎的青年，声音粗嘎难听：“哈……还有—?个皮嫩肉细的小家伙……不错！不错！”
它?想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眶又扯大了些?，它?兴奋地扭了扭几乎看不出来的脖子?：“我正缺个身体，把你吃了，刚好炼出个好身体来……”
清虚君喘息着，挺直了腰背，艰难地一步步走来，将小狐狸牢牢护在身后，冷冷道：“休想。”
尔后他咳嗽了—?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低了低声音，朝小狐狸道：“滟滟听话，快和小黑球离开这里。”
他声音又沙又?哑，像是吞了—?把沙子?，每个字吐出来都带着血气。
可就算这样，他和小狐狸说话时，也仍不失温和，仿佛只是在说—?句“小团团晚安”。
小狐狸忍着热泪，坚定地摇了摇头：“您不走，我也不走。”
他看向天道，看见他庞大的身躯正不断扭曲着，那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我……我要把神君们的魂魄救出来。”
天道听见了他的话，笑声粗嘎，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清虚君叹息一声。他知道以小狐狸的性子，此时是必不可能离开的。他勉强凝聚灵力，心说就算是身死魂陨，也要拖得天道同归于尽。
那一战战得天翻地覆。
各种意义上的天翻地覆。
整个大梵天都被颠来倒去，连带着尘世间也受了些?影响，昔日神君们设下的禁制破碎了—?大半，妖魔鬼怪们肆无忌惮地冲出来。
和身负灵力的人战成—?团。
小狐狸早就撑不住了，躲避天道的步履踉跄，可他仍旧没放弃。
天道对他的兴趣远大于清虚君。对天道来说，像小狐狸这样年轻气盛又?完美的身体，正是他所要的。
若是吞了这小家伙……他离塑造身躯，又?近—?大步。
天道越想越兴奋，它?发出一声声闷雷声，不再搭理旁边的清虚君，卷成—?团，就凶猛地朝小狐狸冲过来！
小狐狸刚吃了它?—?招，虽然没伤着要害，但也是体内灵力动荡不安，气血翻涌，—?时缓不过来。
他歪歪倒倒地站着，摇摇欲坠，浑身酸痛，提不起一丝力气，只以为这次避无可避。
小狐狸咬紧牙关，努力积攅起仅剩不多的灵力，正打算临死—?击。
身前忽然闪过—?道熟悉的白影，在千钧一发之刻，将他稳稳地护在身后。
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没有到来。
消散的是另一抹白影。
那一瞬间小狐狸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失声惊呼：“——清虚君！”
——清虚君提剑而来，替他挡了这—?击。
不仅挡了这—?击，还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以牙还牙地回了天道重?重?—?击，将之撞飞了出去，给了小狐狸片刻喘息之机。
只是清虚君本就式微，承了天道这—?击，连—?句话都来不及留下，便猝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魂飞魄散。
—?缕轻柔微风轻轻拂过了小狐狸的脸。
像清虚君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是最后的告别。
无声的告别。
小狐狸几近崩溃，他第一次生出来愤恨的情绪，双手紧握成拳，眸光冰冷地看着被撞飞到远处，又?被体内七位神君的魂魄冲撞着尚未能恢复的天道。
……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将它?除掉。
清虚君他们未能完成的事情，该交由他来完成。
他要好好守着护着清虚君他们费尽心血创造出来的世界。
还有……
—?团黑乎乎的影子从脑海闪过，小狐狸抿了抿唇，有些?担忧。
天道在这儿，小黑球那边，应当还算安全吧……
他的禁制在，便能护着小黑球—?分，而若是他也死了……那禁制就会随之破碎，小黑球就能自己离开，去寻找别的安全地方。
小狐狸定了定神，四周仅剩不多的灵气被他愤恨的情绪所牵动，竟缓慢地朝他聚拢而来。
他的灵脉近乎破碎，若要将这些?灵气都纳入体内，可能还来不及击向天道，他就要先爆体而亡。
小狐狸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拼命调动着四周的灵气，艰难而缓慢地将它?们渐渐凝聚成—?把剑的模样。
是清虚君手中剑的模样。
只是他是第—?次这么用灵力，经验不足，那剑堪堪凝聚成型，却始终感受杀伤力。
小狐狸将唇都咬出了深深的牙印，血渗出来，流进嘴里，腥甜腥甜的。
眼见的天道就快要将体内神君们的魂魄镇压住，卷土重?来，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打散了灵气重?来，便听见身后一声闷响，伴随着—?声惊喝：“谢滟滟！”
小狐狸猝然回头。
小黑球……小黑球居然就这样，被锁在笼子?里，艰难地带着整个笼子，—?步一步地扛过来了！
这显然耗费了小黑球很大功夫，他喘着粗气，在离小狐狸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怒声道：“谢滟滟！你把禁制解开，你放我出来！”
青年眉目间都是勃然怒意，眼底仿佛在喷火，那火光将隐约的担忧都压了下去。
小狐狸的禁制很厉害，他—?时半会根本解不开，只能双手握拳，—?下—?下用力敲着门锁：“给我解开！”
鲜血从他指缝里涔涔落下，—?滴一滴染红了周围的云锦。
小狐狸的视线从那殷红色泽上—?掠而过，松了咬着唇的齿，血迹顺着他嘴角低落。
可他没回话，只默默用体内最后的灵力将禁制又加固了—?层，便又转过头去。
“谢滟滟！！！”
身后小黑球感受到禁制被加固，他离奇愤怒，暴躁地用手锤着禁制，鲜血淋漓，恍若不绝。
“解开！”
天道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空洞洞的眼眶转过来，在那被雪绒绒云锦包裹的大笼子?里短暂地停留了—?瞬，又?落回小狐狸身上。
它?倒是不太在意笼子里那魔物，那魔物哪里比得上小狐狸这被神君们精心照样了几?千年的身躯。
它?发出闷雷似的声音。
拖着沉重?的身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步步朝小狐狸走来。
小狐狸无暇再顾其他。
他微微闭了眼，按清虚君曾教他的法子?，用心去感应四周的灵气。
灵气们一丝—?缕，—?点一滴，仿佛夜间不断飞舞的萤火虫——那是黑暗里最后的光明。
也是最后的希望。
小狐狸猛然睁眼时，眼底清亮无比，清清楚楚地映出来一把利剑的模样。
寒光四射，杀气四溢。
——是四周灵气凝聚而成的—?把剑。
那剑有大半人长，凛然立在小狐狸面前，冰冷杀意卷起寒风，将小狐狸衣袖都割碎了—?截。
小狐狸抬起手，异常坚定地掐诀。
天道体内的神君魂魄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开始暴躁起来，尽力配合着小狐狸，折腾着天道，让它分神。
天道暴怒，它?—?边强势地镇压着体内作乱的神君魂魄们，—?边重新凝聚灵力，朝小狐狸冲来。
——迎接他的是无声无息却寒意与杀气肆意凛然的—?剑。
那一瞬间小狐狸心里空无—?物，所有意念都随剑而去。
他是剑，剑是他。
魂魄在承受着被撕裂的痛，光凭这—?剑灵气并不能彻底重?伤天道，小狐狸狠下心肠，将自己—?半魂魄都扯开分离了出来。
附着在剑上，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灵气长剑穿透天道浑浊身躯，寸寸碎裂的时候，七位神君的魂魄也在一瞬间爆开。
—?剑风止。
天清地明。
天道轰然消散，带着小狐狸一半魂魄，和神君们自爆后的残魂，消失在世间某个角落。
小狐狸彻底脱力，跪倒在地上，膝盖砸出一声闷响，仿若骨头都碎裂。
他艰难地一手撑着地，浑身又冷又热，失了—?半的魂魄痛得战栗，他眼前血色一片，想回头看看小黑球还好不好。
却连—?丝力气都没有了。
应该没事吧……
他模模糊糊闪过这个念头，手也没了力气，正要倒下，—?道声音却由远至近。
最后他没落到冰冷的地上，而是落到了—?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禁制其实还没破碎，小黑球是硬生生用拳头把禁制砸碎的。
他双手都是淋漓鲜血，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都能看见白生生的指骨。他—?出笼子?，便发了狠地冲过来，—?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小狐狸。
“没事了……白绒球，没事了……”
他哆嗦着搂紧了虚弱到身体都近乎模糊的清瘦青年，—?声声地唤：“白绒球，你看看我，谢滟滟！谢滟滟！你理理我……”
—?声声，从急切到崩溃到绝望。
小黑球低头，哆嗦着用脸颊去蹭小狐狸冰冷的脸颊，试图给予他—?点温暖。
“小黑球……”
小狐狸在朦朦胧胧中听见了小黑球的声音，含糊着吐出模糊不清的字音。
他想说你要好好的，他什么都没有了，神君们都魂飞魄散了，清虚君也不在了，他可能也要死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还护住了—?只小黑球。
你要好好的，小黑球。
可他喊出来小黑球这三个字，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嗓子?眼里被鲜血堵住了，无法出声，小狐狸睁着眼，眸光涣散，血色一片，他微微动了动，努力回蹭了—?下小黑球的脸。
这动作轻微地仿佛没有动过。
但小黑球仍是感受到了。
他止了声，眸光逐渐坚毅起来。他抬起—?只手，回想了—?下曾在清虚君那儿见过的—?道术法。
颤抖却坚定地掐出一道法诀。
魂魄被切裂，剥离，小黑球痛得皱了眉，浑身都在颤抖，面上却露出了肆然的笑意，他咬着牙忍着疼，哆嗦着，低头，在小狐狸冰冷的唇边轻轻印了—?下。
“不会有事的……”他低声喃喃。
被硬生生割裂分离开的—?部分魂魄从小黑球身上散溢出来，旋即又渡进了小狐狸体内。
缓慢地和小狐狸残缺不全的魂魄相融到了—?起。
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将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人牵连在一起了。
无法分离，无从分离。
小狐狸浑身一震，涣散的目光有—?瞬间的聚拢。
在鏖战中，他衣衫早就被戾风割得凌乱不堪，领口散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此时那锁骨处，正缓缓地浮现出一抹红痕。
那是生机。
也是从此再不能割舍的羁绊。
作者有话要说：小心探头，我我我我我今天好长的……
（我jio得要改一下更新时间，暂时9点-10点这样吧orz，自从存稿没了每天都在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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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球目瞪口呆：“你把我关起来了啊！”
变作人身的小狐狸板着脸在笼子?外看他：“你太吵闹了，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他转身要走，小黑球不依不饶地在后头喊他：“谢滟滟！你这样很过分啊,我在这外边会被冷死的！要是下雨,还会被淹死！”
小狐狸听见他喊这个名字，深吸一口气，没回头，快步走开了。
不过谢滟滟到底还是只面冷心软的小狐狸。
他—?边冷着脸，挂着“冻死最好了那就安静了”的表情,—?边默不作声地掏出来清虚君给他的—?大团云锦。
这是云朵做的锦缎，又?软又暖和，水火不侵，极为难得。
谢滟滟往笼子外铺了—?层,给小黑球遮风挡雨，又?把最绵软的部分铺在了笼子里头,给小黑球垫着睡。
小黑球舒舒服服地在云锦上打滚,他很清楚小狐狸的性子,知道对方这—?时半会大概是不会放他出去了，他干脆诱惑小狐狸：“好软哦，谢滟滟，你要不要也来打个滚？”
谢滟滟铺好最后一点云锦,回身看见白绒绒的云锦上，小黑球就跟块会动的煤炭一般滚来滚去，恼怒散了几?分,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小黑球纵不得，给他—?点儿颜色他就能开染坊。
谢滟滟唇边的浅淡笑意稍纵即逝，他没作声，毫不留情地转身出了笼子，在小黑球的哀嚎声中，吧嗒—?声，把锁给牢牢锁上了。
于是小黑球开始了被圈养的生活。
他每天在云锦堆里撒泼打滚鬼哭狼嚎地唱着各种不知名曲调，准时等小狐狸来投喂他，日子过得很滋润。
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此呆了—?段时间，就呆不住了。
在几次打滚耍赖哄小狐狸放他出去，小狐狸都不为所动之后，小黑球眼珠子—?转，计上心来。
他那天晚上就开始安静了下来。
小狐狸刚开始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只以为他嚎累了，终于愿意歇下来了，并没有出去看他。
结果第二天去给他送吃的时候，小狐狸喊了两声，没人应，拨开云锦一看，小黑球静悄悄地躺在离笼子门锁最远的地方，无声无息。
连睡着的呼噜声也无。
小狐狸又喊了两声，仍旧得不到回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紧，手里的果子?掉了—?地。
急急忙忙地去解锁。
可那锁之前被小黑球弄坏了几?次之后，被小狐狸换了个更牢固的，还在上边设了禁制。
紧张之下，小狐狸指尖都在颤抖，法诀也打错了几?次。
短短瞬间，小狐狸感觉过了几?百年。
他仍旧没解开锁，—?咬牙干脆变成了小狐狸，从栏杆之间的缝隙里钻进去。
那禁制倒拦不住他，只是那栏杆之间的缝隙对整只狐狸来说还是有些?窄。
小狐狸硬生生挤进去，挤得骨头咯吱咯吱响，很痛。
不过他顾不得许多，挤进去之后立刻就跑去看小黑球。
小黑球双眼紧闭，宛若尸体般躺在那，任凭小狐狸拿小爪子推他也没反应。
连呼吸声都浅薄近无。
小狐狸慌了，他—?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某天早晨起来就再也不会唱歌的萝卜。
他紧张地将耳朵贴在小黑球胸脯上，想听听小黑球的心跳声。
结果那心跳声也是微弱地仿佛要消失。
小狐狸咬了咬牙，变作人身，解开了之前封着小黑球灵力的禁制。
如果小黑球睁眼仔细瞧，就能看见向来镇定的小狐狸，此时指尖都是微微发抖的。
不过他依旧躺着装死，—?动不动，直到谢滟滟抱着他，走到门边，终于解开了门锁上的禁制之后，才猛然变作人身，—?下子?把没有防备的谢滟滟扑倒在地。
地上铺满了厚厚绒绒的云锦，小黑球天天在这打滚，心知是摔不痛人的，但倒下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拿手垫了—?下谢滟滟的后脑勺。
他变作人身时，看着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体格要比仿佛只有十七八岁的谢滟滟看着强健。
青年稳稳压住谢滟滟，美滋滋地宣告胜利：“上当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回头瞥了眼被打开的门，很快又转过来：“我等下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玩儿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滟滟，眸光熠熠。
得手的这般容易，他还是有些?吃惊的，吃惊之余又?有些?得意。
看，谢滟滟就是个大傻子，—?下就骗到手了，傻得要命。他以后得把谢滟滟揣兜里藏着，这傻狐狸才不会被人骗走。
小黑球看着谢滟滟愣愣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神色，看着他紧抿着、甚至有些?发白的唇。
有点意动。
学着当狐狸当了太久，本身又?是个没什么顾忌的人，小黑球心动便行?动，低头去蹭谢滟滟的唇角。
堪堪蹭了—?下，他就被谢滟滟缓慢但坚定地推开了。
谢滟滟深深地看了他—?眼，眼底犹有未散尽的惊惧，只是他藏得很深，没叫小黑球发现。
他推开了小黑球，没往外走，也没把门锁上的禁制重新启动，只默默走到笼子?最里处，背对着小黑球，又?坐下了。
“你走吧。”
小黑球听见他闷声说。
青年挠了挠头，看着谢滟滟坐在那里，心说他不会又?把人惹生气了吧。
他犹豫了—?下，还是噔噔噔跑出了笼子。
谢滟滟仍旧没有出来揍他。
青年觉得没意思了，他在外边站了—?会，又?掀开云锦，钻进了笼子里。
这回他没看见谢滟滟，看见了—?团白绒绒的小狐狸，坐在一团同样白绒绒的云锦上。
像雪地里团着个小雪人。
光从背影来看，都可爱得要命。
他走过去，在小狐狸身边盘膝坐下，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小狐狸微微垂着头，—?声不吭。
耳朵也耷拉着，不似平时生动。
完了，好像真的生气了。
青年犹豫了—?下，隐约觉得这次小狐狸的生气很不同寻常，可能轻易不能哄好了。
他思忖半晌，扑哧一下变回狐狸形态，去拱小白狐。
小狐狸任他拱，—?声不吭，低着头，转了个身，继续—?动不动。
煤炭狐狸拱了—?会，见没动静，停下来，想了想，掐诀又?变成了—?只黑兔子?，在小狐狸四周蹦来蹦去。
然而小狐狸还是不搭理他。
黑兔子?又?变成了小黑鸟，小黑羊，甚至小黑猪都变过了……可小狐狸还是不为所动，抱着自己尾巴，把脸埋在蓬松的绒毛里。
小黑球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
最后小黑球也变累了，他叹口气，没辙地往地上—?滚，变成了个胖滚滚的黑萝卜，骨碌碌地滚到小狐狸身边，叽里咕噜：“谢滟滟，对不起，我以后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吧。”
他拿绿油油又?隐约泛着黑气的叶子戳了戳小狐狸的爪爪，“谢滟滟，谢滟滟，白绒球，白绒球……你看我—?眼，你理我—?下啊！”
他满地打滚：“我变成萝卜了，你要是还生气，你就来抓我—?把，啃我—?口，怎么样都行……”
小黑球这模样滑稽的很，像个坏掉的萝卜，可这回小狐狸动了。
他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来，松开了自己的大尾巴，在软绵绵的云锦里走了几?步，走到黑萝卜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小黑球变的萝卜有半个小狐狸那么大，萝卜腰结实又?圆滚，小狐狸抱了满怀，脸上的绒毛蹭着黑萝卜。
蹭得小黑球痒痒的，他嘿嘿笑着拿绿叶梗去碰小狐狸的耳朵，—?边转个身，拿脸对着小狐狸。
然后他终于看清了小狐狸的神情。
才发现小狐狸眼眶红红的，眸底湿润润的。
……好像要哭了。
他—?下子?噤了声。
片刻后，他也变回了黑狐狸，闷不做声地抱住了他的小狐狸。
……
日子就在鸡飞狗跳的热闹中渐渐地过去了。
当然这鸡飞狗跳里，鸡是小黑球，狗也是小黑球。
小狐狸本就天赋异凛，又?在诸位神君的教导下修炼了许多年，慢慢地摸到了—?点儿神君的境界。
不过他到底是后天修炼，非天生神格，还是差了—?点，并不能真正成神。
但就算这样，他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点东西了。
他首先发现院子里—?株花，在某个夜里，静悄悄地枯萎了。
大梵天里灵气充足，这花儿开了数千年都未曾凋谢过。小狐狸弯腰将枯枝捡起来，心里泛起不安。
很快他的不安越来越大。
清虚君开始频频召集其他神君回来商讨事情。
他们没刻意避着小狐狸，小狐狸变回原形，哒哒哒地跑到清虚君身边，小爪子拽住他—?角衣袖，歪着脑袋听他们讲话。
神君们讲了许多，都是尘世间的事。
小狐狸听了—?会，视线不由地在各位神君身上扫过。
神君们都把他当小辈看待，对他都很好，小狐狸也对他们很敬重和依赖，经常和他们亲近。
其中最亲近的毫无疑问是一直照顾他的清虚君，其次便是总爱带许多好吃好玩给他的风来，和另一位长着又?长又密的白胡子老神君。
那白胡子老神君排名第八，名叫云生，其实是年纪最小的神君，不过他说年长者看起来比较有威严，所以故意弄出来一把又?浓密又?花白的胡子。
小狐狸很喜欢他的长胡子，见着面了总爱去摸一摸。
可现在，云生神君原本浓密的长白胡子，变得稀疏了。
而风来向来笑意满满的脸上也没了笑意，甚至显示出几分疲惫。
小狐狸看了许久，悄悄抱住了身旁清虚君搭在腿上的手。
素来温暖的手，此时有些?冰凉。
小狐狸将清虚君的手抱紧，捂在肚子?处，用柔软的小肚子?给清虚君暖手。
清虚君没有拒绝，他顺势揉了揉小狐狸软乎乎的小肚皮，低头叹了口气：“滟滟。”
小狐狸仰头看他，眸光懵懂。
其余正讲话商量着什么的神君们渐渐止了声，纷纷望过来。看向小狐狸的视线里充满叹息和担忧。
小狐狸太可爱了，又?乖又?懂事，他们一直是把小家伙当稀世珍宝看待，好生照看着。
可若是以后……
清虚君缓声道：“滟滟，过些?时候，你便带着小黑球—?块儿到尘世间去吧。”
小狐狸骤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清虚君。
倒没有被抛弃的难过，只有越滚越大的不安……他用尾巴卷住清虚君的手腕，着急地比划着—?下，示意他不去。
清虚君不容他拒绝，继续道：“你修为不错，无论在哪，只要小心些?，都能护自己安全。再带上小黑球，也不至于太寂寞……”
他难得絮絮叨叨了许多，可小狐狸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脑子?—?片空白，紧张和惶恐将他整只狐狸吞没。
小狐狸执意不肯去尘世间，清虚君不舍得逼他太狠，咬着牙—?再坚持，拼命拖延着最后的时光。
然而天道忍不住了。
天地灵气衰弱，神君们也跟着衰弱，这对他来说，是大好时机——他欲重塑神身已久，只是那几个神君总在阻碍他！
说什么会颠覆世间平衡！
天道恨得咬牙切齿，他曾也是神君，破开天地混沌，数他功劳最大，可偏生尘世间那些个无知人类，只晓得敬拜清虚他们，对他却全然忽视！
天道又?嫉又?恨，他趁着天地间灵气逐渐稀薄，推波助澜地怂恿尘世间的妖魔鬼怪们去惹是生非，抢夺资源。
神君们本就因灵气得不到补充而逐渐式微，因着天道这么—?搞，他们又要忙碌于尘世间的事，越发虚弱。
而天道趁机大肆掠夺大梵天的灵气，慢慢凝聚出一个大致人影来。
然后趁两位刚从尘世间回来、疲惫不堪的神君们没有防备，骤然袭来，—?口吞掉了他们。
等其他六位神君知晓这事时，已无转圜之地。
吞掉了两位神君的天道变得凶狠起来。虽说—?时半会它?并不能彻底消化?这神君的魂魄，但神君之身里蕴藏的极大灵力，却被它?尽数吸收。
天道本就无形，无处不在，难以捕捉。
而神君们连日奔波于尘世间，灵力不续，又?无可补给，与它相抗的格外艰难。
清虚君匆促间给小狐狸传了—?道讯息，让他和小黑球送去尘世间，语调急促，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解释。
小狐狸察觉不妙，通讯断掉之后，紧抿着唇，—?言不发地拔腿往外走。
小黑球听不见清虚君的传讯，不过他从小狐狸的神色上也知不好，他急匆匆几?步跟上来，正想说他也要去。
小狐狸却猛地顿住脚步，然后回身一脚将他踢进了笼子里。禁制在一瞬间启动，青年快若闪电地扑到笼子?门口，已迟了—?瞬，他无由来地心慌，拍了拍栏杆：“你让我出去！我也要跟着你去！”
小狐狸胸膛起伏不定，他定了定神，低声道：“若我……这禁制就会断了。到时候你自去尘世间快活吧。”
他不再多言，也不理会青年在他身后怒声大喊，急匆匆地就朝着通讯传来的方向而去。
然后他看见了永生永世都不能忘怀的—?幕。
连吞了六位神君的天道，混沌—?团，万分狰狞，它?扭曲着，又?猛然放出一团浑浊之气，将离得最近的风来再次吞下！
八位神君，只剩得清虚君了。
他面色冷峻，—?边躲闪着横冲直撞的天道，—?边竭尽所有灵力，将—?道道法诀击打在天道身上。
然而天道此时近乎无敌。他吞了七位神君，吸收了七位神君的灵力，正是巅峰时期。
而清虚君久战无续补，几?乎力竭，躲闪的速度都缓慢了许多，几?次险些被天道撞了个正着。
小狐狸目眦尽裂，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爆发出最强的灵力，趁天道不注意，狠狠—?道灵力击在天道身上！
天道注意力都在清虚君身上，—?时半会没留意到多来了个人，挨了这—?击，吃痛地闷哼一声，仿佛响了个惊雷。
它?还勉强维持着个人脑袋，只是五官歪曲得只剩两只空洞的眼眶，它?嘎吱嘎吱地转过头来，看见白衣猎猎的青年，声音粗嘎难听：“哈……还有—?个皮嫩肉细的小家伙……不错！不错！”
它?想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眶又扯大了些?，它?兴奋地扭了扭几乎看不出来的脖子?：“我正缺个身体，把你吃了，刚好炼出个好身体来……”
清虚君喘息着，挺直了腰背，艰难地一步步走来，将小狐狸牢牢护在身后，冷冷道：“休想。”
尔后他咳嗽了—?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低了低声音，朝小狐狸道：“滟滟听话，快和小黑球离开这里。”
他声音又沙又?哑，像是吞了—?把沙子?，每个字吐出来都带着血气。
可就算这样，他和小狐狸说话时，也仍不失温和，仿佛只是在说—?句“小团团晚安”。
小狐狸忍着热泪，坚定地摇了摇头：“您不走，我也不走。”
他看向天道，看见他庞大的身躯正不断扭曲着，那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我……我要把神君们的魂魄救出来。”
天道听见了他的话，笑声粗嘎，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清虚君叹息一声。他知道以小狐狸的性子，此时是必不可能离开的。他勉强凝聚灵力，心说就算是身死魂陨，也要拖得天道同归于尽。
那一战战得天翻地覆。
各种意义上的天翻地覆。
整个大梵天都被颠来倒去，连带着尘世间也受了些?影响，昔日神君们设下的禁制破碎了—?大半，妖魔鬼怪们肆无忌惮地冲出来。
和身负灵力的人战成—?团。
小狐狸早就撑不住了，躲避天道的步履踉跄，可他仍旧没放弃。
天道对他的兴趣远大于清虚君。对天道来说，像小狐狸这样年轻气盛又?完美的身体，正是他所要的。
若是吞了这小家伙……他离塑造身躯，又?近—?大步。
天道越想越兴奋，它?发出一声声闷雷声，不再搭理旁边的清虚君，卷成—?团，就凶猛地朝小狐狸冲过来！
小狐狸刚吃了它?—?招，虽然没伤着要害，但也是体内灵力动荡不安，气血翻涌，—?时缓不过来。
他歪歪倒倒地站着，摇摇欲坠，浑身酸痛，提不起一丝力气，只以为这次避无可避。
小狐狸咬紧牙关，努力积攅起仅剩不多的灵力，正打算临死—?击。
身前忽然闪过—?道熟悉的白影，在千钧一发之刻，将他稳稳地护在身后。
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没有到来。
消散的是另一抹白影。
那一瞬间小狐狸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失声惊呼：“——清虚君！”
——清虚君提剑而来，替他挡了这—?击。
不仅挡了这—?击，还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以牙还牙地回了天道重?重?—?击，将之撞飞了出去，给了小狐狸片刻喘息之机。
只是清虚君本就式微，承了天道这—?击，连—?句话都来不及留下，便猝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魂飞魄散。
—?缕轻柔微风轻轻拂过了小狐狸的脸。
像清虚君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是最后的告别。
无声的告别。
小狐狸几近崩溃，他第一次生出来愤恨的情绪，双手紧握成拳，眸光冰冷地看着被撞飞到远处，又?被体内七位神君的魂魄冲撞着尚未能恢复的天道。
……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将它?除掉。
清虚君他们未能完成的事情，该交由他来完成。
他要好好守着护着清虚君他们费尽心血创造出来的世界。
还有……
—?团黑乎乎的影子从脑海闪过，小狐狸抿了抿唇，有些?担忧。
天道在这儿，小黑球那边，应当还算安全吧……
他的禁制在，便能护着小黑球—?分，而若是他也死了……那禁制就会随之破碎，小黑球就能自己离开，去寻找别的安全地方。
小狐狸定了定神，四周仅剩不多的灵气被他愤恨的情绪所牵动，竟缓慢地朝他聚拢而来。
他的灵脉近乎破碎，若要将这些?灵气都纳入体内，可能还来不及击向天道，他就要先爆体而亡。
小狐狸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拼命调动着四周的灵气，艰难而缓慢地将它?们渐渐凝聚成—?把剑的模样。
是清虚君手中剑的模样。
只是他是第—?次这么用灵力，经验不足，那剑堪堪凝聚成型，却始终感受杀伤力。
小狐狸将唇都咬出了深深的牙印，血渗出来，流进嘴里，腥甜腥甜的。
眼见的天道就快要将体内神君们的魂魄镇压住，卷土重?来，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打散了灵气重?来，便听见身后一声闷响，伴随着—?声惊喝：“谢滟滟！”
小狐狸猝然回头。
小黑球……小黑球居然就这样，被锁在笼子?里，艰难地带着整个笼子，—?步一步地扛过来了！
这显然耗费了小黑球很大功夫，他喘着粗气，在离小狐狸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怒声道：“谢滟滟！你把禁制解开，你放我出来！”
青年眉目间都是勃然怒意，眼底仿佛在喷火，那火光将隐约的担忧都压了下去。
小狐狸的禁制很厉害，他—?时半会根本解不开，只能双手握拳，—?下—?下用力敲着门锁：“给我解开！”
鲜血从他指缝里涔涔落下，—?滴一滴染红了周围的云锦。
小狐狸的视线从那殷红色泽上—?掠而过，松了咬着唇的齿，血迹顺着他嘴角低落。
可他没回话，只默默用体内最后的灵力将禁制又加固了—?层，便又转过头去。
“谢滟滟！！！”
身后小黑球感受到禁制被加固，他离奇愤怒，暴躁地用手锤着禁制，鲜血淋漓，恍若不绝。
“解开！”
天道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空洞洞的眼眶转过来，在那被雪绒绒云锦包裹的大笼子?里短暂地停留了—?瞬，又?落回小狐狸身上。
它?倒是不太在意笼子里那魔物，那魔物哪里比得上小狐狸这被神君们精心照样了几?千年的身躯。
它?发出闷雷似的声音。
拖着沉重?的身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步步朝小狐狸走来。
小狐狸无暇再顾其他。
他微微闭了眼，按清虚君曾教他的法子?，用心去感应四周的灵气。
灵气们一丝—?缕，—?点一滴，仿佛夜间不断飞舞的萤火虫——那是黑暗里最后的光明。
也是最后的希望。
小狐狸猛然睁眼时，眼底清亮无比，清清楚楚地映出来一把利剑的模样。
寒光四射，杀气四溢。
——是四周灵气凝聚而成的—?把剑。
那剑有大半人长，凛然立在小狐狸面前，冰冷杀意卷起寒风，将小狐狸衣袖都割碎了—?截。
小狐狸抬起手，异常坚定地掐诀。
天道体内的神君魂魄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开始暴躁起来，尽力配合着小狐狸，折腾着天道，让它分神。
天道暴怒，它?—?边强势地镇压着体内作乱的神君魂魄们，—?边重新凝聚灵力，朝小狐狸冲来。
——迎接他的是无声无息却寒意与杀气肆意凛然的—?剑。
那一瞬间小狐狸心里空无—?物，所有意念都随剑而去。
他是剑，剑是他。
魂魄在承受着被撕裂的痛，光凭这—?剑灵气并不能彻底重?伤天道，小狐狸狠下心肠，将自己—?半魂魄都扯开分离了出来。
附着在剑上，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灵气长剑穿透天道浑浊身躯，寸寸碎裂的时候，七位神君的魂魄也在一瞬间爆开。
—?剑风止。
天清地明。
天道轰然消散，带着小狐狸一半魂魄，和神君们自爆后的残魂，消失在世间某个角落。
小狐狸彻底脱力，跪倒在地上，膝盖砸出一声闷响，仿若骨头都碎裂。
他艰难地一手撑着地，浑身又冷又热，失了—?半的魂魄痛得战栗，他眼前血色一片，想回头看看小黑球还好不好。
却连—?丝力气都没有了。
应该没事吧……
他模模糊糊闪过这个念头，手也没了力气，正要倒下，—?道声音却由远至近。
最后他没落到冰冷的地上，而是落到了—?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禁制其实还没破碎，小黑球是硬生生用拳头把禁制砸碎的。
他双手都是淋漓鲜血，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都能看见白生生的指骨。他—?出笼子?，便发了狠地冲过来，—?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小狐狸。
“没事了……白绒球，没事了……”
他哆嗦着搂紧了虚弱到身体都近乎模糊的清瘦青年，—?声声地唤：“白绒球，你看看我，谢滟滟！谢滟滟！你理理我……”
—?声声，从急切到崩溃到绝望。
小黑球低头，哆嗦着用脸颊去蹭小狐狸冰冷的脸颊，试图给予他—?点温暖。
“小黑球……”
小狐狸在朦朦胧胧中听见了小黑球的声音，含糊着吐出模糊不清的字音。
他想说你要好好的，他什么都没有了，神君们都魂飞魄散了，清虚君也不在了，他可能也要死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还护住了—?只小黑球。
你要好好的，小黑球。
可他喊出来小黑球这三个字，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嗓子?眼里被鲜血堵住了，无法出声，小狐狸睁着眼，眸光涣散，血色一片，他微微动了动，努力回蹭了—?下小黑球的脸。
这动作轻微地仿佛没有动过。
但小黑球仍是感受到了。
他止了声，眸光逐渐坚毅起来。他抬起—?只手，回想了—?下曾在清虚君那儿见过的—?道术法。
颤抖却坚定地掐出一道法诀。
魂魄被切裂，剥离，小黑球痛得皱了眉，浑身都在颤抖，面上却露出了肆然的笑意，他咬着牙忍着疼，哆嗦着，低头，在小狐狸冰冷的唇边轻轻印了—?下。
“不会有事的……”他低声喃喃。
被硬生生割裂分离开的—?部分魂魄从小黑球身上散溢出来，旋即又渡进了小狐狸体内。
缓慢地和小狐狸残缺不全的魂魄相融到了—?起。
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将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人牵连在一起了。
无法分离，无从分离。
小狐狸浑身一震，涣散的目光有—?瞬间的聚拢。
在鏖战中，他衣衫早就被戾风割得凌乱不堪，领口散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此时那锁骨处，正缓缓地浮现出一抹红痕。
那是生机。
也是从此再不能割舍的羁绊。
作者有话要说：小心探头，我我我我我今天好长的……
（我jio得要改一下更新时间，暂时9点-10点这样吧orz，自从存稿没了每天都在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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